中国消费者把过滤PM2.5当作了新风系统的主要功能

为让孩子免受雾霾伤害，越来越多的学校和家庭装上了新风系统

　　2017年1月4日，一篇文章在北京学生家长的微信朋友圈呈“刷屏”之势。这篇题为“关于呼吁北京市教委统一安装新风系统的提议”的文章提到，空气净化器对室内的密封性要求很高，而教室却不可能门窗紧闭，因此呼吁利用寒假，在教委统一安排下、学校整体部署安装新风系统，而费用可以先由家长组织的“新风自治会”以捐赠学校方式暂时解决。

　　事实上，新风系统已经成为了越来越多家庭处理空气问题的新选择。

　　“我们从2005年开始做空气净化机，2008年开始新风机的研发，2012年底雾霾引起大家热议，新风系统这个市场才开始起来。”远大洁净空气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远大)总经理金彩虹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其实，新风系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在国外，尤其是欧洲国家，它早已像空调一样普及，而其主要功效也是为了进行室内外通风换气。

　　随着近年来频繁遭受雾霾滋扰，具备一定净化功能的新风系统被人们贴上了“净化PM2.5”的新标签，从而迅速进入了市场的快车道。

　　那么，与空气净化器相比，新风系统会成为更强劲的新抗霾“神器”吗?

　　“冲动消费”的新市场

　　除了雾霾因素，中新宜居(北京)环境科学研究院院长苗元华还观察到，整个空气净化行业产业链的发展，也促进了新风系统市场的增长。

　　“测试PM2.5的检测仪，从2011年的7000元，降到2014年的700元，让更多消费者能够对空气质量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也促进了新风系统的发展。”苗元华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从2014年8月开始创业，从基础研究转向了研发生产。

　　在雾霾的刺激下，新风系统市场的新来者越来越多。

　　李仁侠也是其中之一。他从2009年开始做一款德国窗式通风器的品牌代理，后创办北京秦海室内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推出自主研发的净化通风机。

　　“我们都很重视雾霾的过滤效果，但是清风系统有排出室内有毒气体以及解决室内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的功能。让空气流动起来很重要。”李仁侠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因为是初创企业，曾尝试通过京东众筹打响知名度，而目前主要靠经销商的微信口碑传播售卖产品。

　　广东松下环境系统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松下)东北大区营销总监姜源斌则观察到，目前中国市场有140余个新风系统品牌。

　　“有像松下这样的制造、销售一体化的公司，国内传统的空调企业也生产相关产品，异军突起的也有很多互联网品牌，还有完全靠国内贴牌生产的国外品牌——充斥着很多‘假洋品牌’。”姜源斌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市场调研机构奥维云网发布的《中国新风产业战略研究报告(2015)》显示：2015年中国新风系统市场规模达到45亿元，预计2016年达到60亿元，增幅为33%，到2020年预计达到500亿元规模。

　　“从2013年起，新风系统市场就以80%的复合增长率在增长。”金彩虹说，以前主要是高档住宅、国际学校、写字楼等安装新风系统，如今越来越多的家庭和个人客户开始咨询选购新风系统。

　　苗元华也向本刊记者透露，雾霾严重的冬季两个月，装机量超过一年当中其他十个月总和：“雾霾最严重的那几天，我接到的咨询电话响个不停。”

　　整个新风系统市场呈现出一种“冲动消费”的状态。

　　“2017年1月7日，因为北京上午和下午空气中PM2.5数值相差非常大，销售额就相差近10倍。空气质量转好，大家的购买热情一下子就降低了。”金彩虹举例说。

　　并非为雾霾而生

　　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教授赵卓慧从2016年6月开始，带领团队做“上海市某幼儿园室内新风系统改造的儿童健康效应评估”的调查研究，调查结果显示，这项改造对于降低PM2.5的浓度，效果很明显。

　　“室内PM2.5值从接近100微克每立方米，下降到20微克每立方米。我们还打算做一个冬天的调查，空气质量对比可能更明显。”赵卓慧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一般而言，新风系统是指一套专门设备，一侧给密闭室内送过滤后的新风，另一侧向室外排出室内空气，形成空气交换，以达净化室内空气的目的。

　　“通常新风系统由进气管道、排气管道、两个风机及热交换器四部分组成。”苗元华说。

　　据他介绍，风机提供空气流动的动力，而热交换器则把排出的室内空气中的能量尽可能地转移到进入室内的空气中来，以避免夏季入风温度太高或者冬季入风太冷。有些新风系统没有热交换器，也有只是单向进风的新风机。

　　“未装修的房子可以安装吊顶式和柜式两种管道型新风机，装修后的房子，可以使用直吹型新风机，也分壁挂式和柜式两种。总的来说，它并不是为雾霾而生的。”他说。

　　赵卓慧曾在瑞典留学，据她观察，北欧国家装新风系统是非常普遍的，机械通风几乎是强制性要求。

　　“因为天气寒冷和节能建筑的要求，北欧住宅密闭性特别高，所以必须进行机械通风，新风系统在北欧主要是为了通风。”赵卓慧说。

　　苗元华曾在新加坡留学，他观察到新加坡住宅很少安装新风系统。“新风系统设计出来主要是通风，但因为新加坡空气质量比较好，只要打开窗户自然通风就好。”

　　不同国家的新风系统，设计往往会因地制宜。

　　苗元华举例说：日本的新风系统大多包含过滤花粉的功能，也是另一种模式改造。

　　“科技含量并不高”

　　“冲动消费”给新风系统产品生产带来了困难。

　　金彩虹介绍，目前是订单高峰期，工厂工人倒班加班，仍处于断货状态。“我们备了比平常多十倍的货还是不够，谁能料到空气质量怎么变化呢?再备多点货，风险就太大了。”

　　“看天吃饭”，不仅是生产商的苦恼，也是消费者的苦恼。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可能在于消费者对新风系统产品并不了解，仅仅把它当成了应急PM2.5的产品。

　　这与厂商的宣传推广息息相关。姜源斌举例说，许多厂商借机宣传的PM2.5去除率，都是在理想状态下完成的，但实际应用中滤网效果衰减速度很快，因此用新风系统完全去除PM2.5并不现实。

　　“无论是空气净化器和新风系统，都不是科技含量特别高的产品，最重要的还是性能的稳定性、售后服务质量等，因为新风系统是需要根据现场进行设计和安装的，而且需要进行后期维护。”

　　他建议，消费者至少要看对方提供的国家权威机构检测报告，在品牌的选择上要谨慎：“不熟悉的国外品牌有可能存在假冒伪劣，并且它们初进中国市场，不太可能建立起完整的安装服务体系;互联网品牌性能尚可，但市场覆盖半径小，售后服务跟不上，一旦该品牌倒了，非标准化的配件和耗材就难找了。”

　　苗元华也认为，新风系统的科技含量并不太高，市场上的一些产品，尤其随意。他举了个例子，一些单向流只进风的新风机，为达成冬天进风温暖的效果，只是简单加装电阻丝等电辅热设备。

　　他解释称，这种电辅热设备的功率一般在0.9至2.2千瓦之间，而一个双向流、带热交换的双向流新风机的功率只有100瓦左右。一旦单向流带电辅热的新风机大量推广，全社会的用电量会大大增加，不仅消耗大量能源，而且会带来更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

　　李仁侠的感受是，新风系统做出来容易，做好难。“出风口测量PM2.5有什么用?大家的数据都是好的。关键是在室内远离出风口的地方，能不能做到同样纯洁的空气质量。”

　　他注意到，民用住宅里的卧室，往往密闭性很好，风阻高，过滤后的空气就不往里面流动，而恰恰卧室可能是人们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所以房间里的通风条如何设计，既要开缝又要隔音，是很考验工程能力和科技实力的。”

　　金彩虹告诉本刊记者，远大从2005年开始做空气净化产品，一直在不断地投入上亿元资金进行产品研发，目前已取得136项专利，还有70余项专利正在申报。

　　“我们的静电除尘技术和热回收技术有别于市场上大多数的物理过滤，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还能吸附花粉、杀灭病毒，只要定期清洗，不需要后续频繁更换滤网等耗材。”金彩虹说。

　　行业水很深

　　金彩虹说的滤网，是大部分新风机除霾去尘的关键耗材。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市场上每个品牌都有专门的滤网，不能互相替代。

　　换言之，选定一款新风机，就等于选定该品牌后续的滤网耗材。按照每年4～6套滤网更换速度、每套几百元的价格算，每年消费者还需在耗材上花费上千元。

　　“一些品牌通过低价卖产品、高价卖耗材的方式捆绑消费者，特别在雾霾严重的地方，滤网更换率更高。”金彩虹还特别提醒，一些流行的玻璃纤维滤网，阻力大还不节能。

　　苗元华对此也深有感触：“滤网面积要大，要厚，同等风量下，我们做的产品滤网展开面积比一些同行大10倍还不止。行业水很深，产品做到最后还是要看良心。”

　　他还举例说，电机价格可差三倍，成本有200元的，也有近1000元的;热交换器使用纸质的、塑料的还是金属的，成本也会差5～6倍;而控制系统的好坏，也存在差别。

　　“新风系统类产品并不复杂，容易出问题并能被客户感知的主要是风机，比如噪音变大，但更多隐藏在主机内部的问题，比如热回收率低、热交换素子破碎、有效换气率低等等，都不易被觉察到。”姜源斌透露，行业的整体利润率在20%～30%之间。而据苗元华估算，除去检测、安装、培训等服务成本，行业的纯利润维持在15%左右。

　　“新风系统和空气净化器一样，市场上有大量的贴牌产品，由于国家对新风系统产品没有制定强制标准，这类商品质量参差不齐，失实或夸大的宣传也比较常见。” 姜源斌说。

　　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市场上的一些“洋品牌”卖得很贵，则完全名不副实。

　　“有些品牌在国外根本不知名，都是一些不良商家去国外买的商标使用权或者直接开一个皮包公司，‘挂羊头卖狗肉’，摇身一变回到国内反倒‘高级’了，但产品质量根本不行，远不如国内品牌产品。”上述人士说。

　　在李仁侠看来，行业和产品标准缺位，而考察产品效果的空气质量标准又未能与时俱进，造成一些乱象：“现在新风行业还是启蒙期，消费者迷茫，厂家也迷茫。”

　　低价为王?

　　从实际效果来看，山东大学物理学院教授司书春观察到，尽管从技术上来说，新风系统已经很成熟了，但是空气净化效果仍参差不齐。

　　“一般而言，对新风系统的过滤效果有四个维度的评价：对整个房间PM2.5的过滤效果;二氧化碳的浓度;噪音;热交换效率。”司书春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特别是二氧化碳浓度这一指标，在学校等公共场所，更应该引起重视。

　　“由于教室人群集中，通风不好，所以二氧化碳浓度经常超标。有检测数据显示，北方某城市的教室里二氧化碳浓度最高时达到7000，如果长期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对人体有害的。”司书春说。

　　这也是为何不少学生家长要求教室安装新风系统的原因所在，新风系统不但可以去除PM2.5，还能通风，降低二氧化碳浓度。

　　司书春认为，除了安装新风系统，还需要安装第三方的空气质量监测系统，以全面反映新风系统效果，及时发现问题。

　　2016年12月，《婴幼儿室内空气质量分级标准》由中国质量检验协会发布，该标准规定，二氧化碳浓度最高不超过1000ppm，PM2.5不超过75。中国室内环境净化行业联盟主席顾士明推荐幼儿园、学校使用这一标准。但遗憾的是，该标准属于国家级推荐标准，并不是强制执行的国家标准。

　　有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向本刊记者透露，倘若学校公开招标新风系统，那么最有可能大面积出现的情况是低价中标。

　　“校方负责人对新风系统并不了解，也不会过多考虑效果，从责任角度说，选择最低价是最保险的。为争夺这一块大市场，导致大家都打价格战，真正优质的产品反倒用不到孩子身上。”上述人士告诉本刊记者。

　　赵卓慧也关注到这个问题，她的建议是探索不同解决办法：“一方面，可以找具有资质的独立第三方对竞标的厂商和产品进行评估，给出意见，另一方面上级管理部门也可以给出标准和建议，学校按照规章制度来执行。”

　　当然，一些地区和学校已经开始积极行动起来。北京市教委官方微博1月5日晚发布消息称，已部署中小学、幼儿园安装空气净化设备试点工作，市级财政将给予补贴。

　　“不管采取财政支持，还是动用社会资金支持，不论是装新风系统，还是配置空气净化器，对于治理学校室内空气，应该鼓励多种尝试。”赵卓慧说。